日志

老家

热度 1已有 2863 次阅读2010-12-27 18:31 |

人生是一场阴谋，或者是一个陷阱。阴谋或者陷井，都是前世就设计好了的，我们没办法选择。

我没办法对自己说出满意的答复。

老家就像纠缠不清的梦。有时是喜欢的、甜蜜的梦，有时是莫名其妙、不知所云的梦，有时甚至还是恶梦，让心中的惊恐久久不能平息……随着年龄的增长,这些梦让家的概念多义起来，因多义而渐渐模糊……

我二十年前离开老家到广东深圳两年，之后在北海工作。开始逢年过节，甚至周末都会踩着单车回去。北海的住处更像一个临时的休息点，家还是在乾江小镇。母亲对我的归家习以为常，如果我周末不回去，就会有剩饭。也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，回家的次数渐渐减少了。尤其是母亲和弟弟也搬到北海住之后，回小镇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。那个叫乾江的小镇似乎成了一个与我关系日渐生疏的地方。

有家。而且家那么好！我也一直以此为傲。

但是，近来常常有这样一个念头，像有一片光亮的冰冷从心里掠过：老屋真的是你的家，你的根，你此生灵魂永远安放的地方吗？

应该是吧。人走远了，走累了，受伤了，回不来了，会想到故乡。故乡土地上那间破旧的老屋给过游子多少温暖和安慰，给过多少无家可归的人希望和信心。故乡是无法选择的抚慰。所有人不都是这样认为的吗？

老家的存在和重要值得怀疑？但是不怀疑就证明它在灵魂里根深蒂固而且举足轻重了？这个问题近来总在纠缠着我，甚至像一根通灵的棍子，去到内心深处搅划——

即便如此，还是感觉到老家正在离我而去。这种感觉让我感到不安。我一直没有想过自己会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。或者说，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和老家的距离会越来越远。它不是路途产生的距离感，而是成长中情感的流散过程里，内心涌起一堵虚空却又分明高大、难以逾越的墙。事实上，我居住的城市离老家仅区区数十公里。甚至可以说，老家是我所居住的城市的郊区。也许正因为如此，这种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，反过来又让我更加感觉到这种流散的速度越来越快。

流散中，内心无助而悲凉！

后来在这种无助和悲凉中，又体会到另一种况味：童年对死亡的恐惧和对老家的依恋竟是融为一体！

现在回想起来，那满腹委屈只是初涉世尘，“少年不识愁滋味”，与以后的遭遇和委屈比起来，那点因远离而引起的惆怅不过是“为赋新辞强说愁”罢了。但老家曾给了忧伤少年多大的安慰和勇气！

随着涉世日久，深谙很多事情，即使最委屈，头绪最乱，也得自己坦然面对和清醒梳理。独立而不寄希望于逃避，抗争而不选择隐藏，于事于人，似乎是好事。然而这好事的表面下不也包含着抛弃和淡忘？

老家，在抛弃和淡忘中不知不觉向后退，退到了不远不近，不声不响的地方。

虽然有时觉得好像不是这样或者不应该这样，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这已经存在的事实。人的成长有时多么功利，迈进的每一步，都在摒弃走过的点点滴滴。这种功利如大水般，淹没和覆盖我们生活的每一个细节，把性格中的棱角磨平，把青春艳亮中的颜色涤净，把奔放激情如沙流泄，回忆如雨后的伞逐一收起……人像机器一样麻木地运转。作为机器硬件的眼睛、手掌、鼻子……机器润滑系统的思考、嗅觉、感觉……全成了按部就班的规律和收缩视野的习惯。

这台机器什么时候停止转动，天知道！

这个时候，置身老家之外，想得更多的不再是思念和惆怅，而是眼观六路，耳听八方，是观察和融入。

人得活命啊！

故乡、小镇、老屋……这个时候，我和它们的距离岂止遥远二个字可以形容！

记得第一次到广东打工，做的第一件事是找邮局寄明信片。寄给父母亲、弟弟、同学、朋友……告诉他们，自己现在在哪里。仿佛万水千山，仿佛遥遥无期，仿佛满腔思恋会使明信片太沉慢行，延缓了他们通过明信片知道自己活着的消息，而只敢在明信片上聊作表达，便赶快塞进邮筒！

现在还有几个人寄明信片呢？逢年过节或者离乡背井，彼此想起了，打个电话，一秒钟就听到声音。明信片和信件一样，已退出人和人联系、问候主要手段的位置。想到这个，并不是替邮政惋惜，毕竟科技进步为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提供了更便捷的方式和方法，但隐隐中心里会萌发不安和惆怅。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几乎再没有机会期待和等待，没有机会揪心揪肺和牵肠挂肚，没有机会坐卧不安和失神落魂……一些电话成了垃圾电话，一些关系成了快餐关系，一些接触成了蜻蜓点水，一些举动成了形式和作秀……

这两年到过哪里，如果不借助在电脑里翻找照片（我有到外乱拍照的喜好）寻找佐证回忆回忆，甚至连自己也说不清曾去过哪里。想想这两年，出门在外时，想起家里，想起小镇，想起小镇自己少时住过的老屋几次呢？

有，但少。很少。

常想起老母亲了吗？想起弟弟了吗？想起……了吗？

有，但少。很少。